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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开在坡畔
微雨涤素面
——美人的脸。
诗人眼中的诗句
母亲采撷了
——做一锅
香喷喷的焖饭!
——题记
“你这黑厮,又想踅摸什么东西?”扔过去一根烟,我笑骂了起来。黑矮的柳成衣慌慌张张地扔下藏在背后的半截铁管,没敢接我的烟,一溜烟跑出了大门,站在远处的垃圾堆旁讪讪地笑,嘴里怯懦地叽咕着:“捡、捡点破烂,没拿东西的……”
“没拿?真的吗?让我看看你袋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早上七点多钟,桔红的太阳从东边的山坳间露出头,空气里弥漫着深春潮湿的气息,远处的槐树挂满了白色的槐花,香味随风飘来,沁人心脾。还没有到上班时间,院子里静静寂寂的。这美丽而空旷的早晨,让我的心里充满了快乐,便无意去追究这经常来单位院子门口捡破烂且有时顺手牵点破铜烂铁之类的柳成衣了,甚至有了想和他说说话的欲望。
柳成衣住在砚川河对岸的上坪村,经常来院里院外捡破烂,和我们是熟稔的,但今天的袋子里一定是藏了些短处。看着渐渐走近的我,慌乱中的柳成衣撇下装破烂的蛇皮袋子,转身便跑远了。
这黑厮,只是想逗逗你,却跑什么?
拾起柳成衣装垃圾的袋子放在了门外的一棵小槐树底下,我的目光追着柳成衣的影子成了渐远的黑点,消失在了河对岸的葳蕤中了。依山傍水的小山村与砚川火车站隔河相望,秀美在青黛的山峦坡边,那里就是上坪村,柳成衣的家就在那片荫下。
嘿嘿,这家伙一定会再来取回他的袋子的!我想。
上班点完名的时候,八点半左右的样子,我站在屋子里的窗下,撩起了一角窗帘向外望着,从这里刚好能看到那棵小槐树,白色的袋子依然静静地躺在树下的草丛里。稍远处路的拐角有影子闪了闪,是柳成衣!我为自己先知的狡黠暗暗得意,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促狭的念头!
当我再次走出大门的时候,我是唱着一段铿锵的秦腔去准备完成我的计划的,但计划实施的第一步就与我预想的情形有了些许出入。
走近了那棵槐花树,拎起袋子往回走,我的脚步慢慢悠悠的,背后传来了散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一定是柳成衣追上来了。哈哈,小子,我的脚步慢慢悠悠的,正等着你这只呆鸟入彀呢!
“柳胖子,你跑么,我以为你不要袋子了呢,你……”我说话的腔调想来是掩不住了些得意,回头看时却吃了一惊,一时噎在那里。
不是柳成衣!
一个乱发的女人拽住了我手中的袋子,不说话,只是憨憨地笑,眼里露些怯怯的哀求。女人身后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挎着个竹笼,里面是半筐碎玉样的槐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小姑娘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只有眼睛点漆般莹亮。
我是认识她们的,是柳成衣的婆娘大娥儿和女儿“小剪刀”。大娥儿有些痴呆,混混沌沌的一个女人,常随在柳成衣的身后捡些有用无用的小杂物,女儿也常来院子里玩,手里时不时拿把小剪刀玩着剪纸的游戏,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便习惯了喊她“小剪刀”。
“嗨,柳成衣,你小子跑,别让我逮到你!”冲着远处躲躲闪闪的柳成衣我大喊了一声。原本是要抓这黑厮个差,捉弄一下这家伙的,没想到这家伙倒使唤了这对母女上演起苦情戏来了。
昨晚送煤的汽车撒了院子和大门口一地面的煤渣,我原本是计划着将这清扫的活儿落在柳成衣身上的。不成想,他却使唤了呆头呆脑的婆娘来讨袋子。
柳成衣呀柳成衣,看来这打扫煤渣的活儿了注定是要落在你这呆头婆娘身上了。
当我吆喝着大娥儿拿把扫帚里里外外扫着煤渣时,我看见“小剪刀”一边胳膊挎着装槐花的筐笼,一边胳膊已护住了那个装垃圾的袋子,眼睛乜斜着我,冷冷的眼神里竟有了些寒芒,我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小剪刀”那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眼神,我读得懂,那里面有一种叫“仇恨”的嫩芽在蓬蓬地生长!我也曾有过那样的眼神,只是记忆已经很遥远了。小的时候,当我的母亲受到别人的欺负时,我的眼神就是此时“小剪刀”的那样。我知道,我是坏人了,最起码在“小剪刀”的眼里,我是个坏人了!
山里的早晨有些冷,即使是在这槐花飘香的人间五月天,山里的早晨依然有些冷,我讨好地看着“小剪刀”笑了笑,拿起了另一把扫帚飞快地扫了起来,我说:“大娥儿,放下吧,我来扫!”大娥儿混混沌沌,不说话,只是憨痴一笑,扫得倒更起劲了。
我说:“小剪刀,一会儿让你爹来拿袋子吧,你拿不动的!”
“……”
我说:“‘小剪刀’,你娘扫地扫得真干净,我一会多给她些工钱!”
“……”
“小剪刀”一言不语,掬了一把槐花在鼻子下闻了闻,眼里的冰冷淡去了,渐渐是孩子的清澈了。
太阳高起来,清扫完的院子干干净净的,靠墙的矮树绿油油的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柳成衣已经踅摸了过来,在整理他的垃圾袋了。或许他觉得并没有他觉得的危险存在,但依然陪着小心,讪讪地低语着:“都是些破烂,没什么的……”我逗着他说:“那让我看看!”柳成衣躲闪着,我塞给他二十元钱,哈哈笑了起来。
“这是你媳妇刚才打扫院子的工钱,拿着!”我指了指用树棍插捡着纸片渐渐走远的大娥儿,拍了拍柳成衣的肩膀说。
这家伙愣了愣起了些惶恐,一叠声地说:“这……这咋好呢……这咋好呢……”转身在“小剪刀”的筐笼里抓了把槐花激动了起来,“中午去家里,中午去家里,吃槐花焖饭,很香哩!你闻!你闻!”
“哈哈哈,柳胖子,没看出来,你还会做槐花焖饭?”
“我不会,女子能做,女子能做呢……”柳成衣搓着手嘿嘿地笑着,用眼瞥了瞥旁边的“小剪刀”,努了努嘴,满脸的骄傲光鲜了起来。
“小剪刀,了不得呀,你会做槐花焖饭?”
“我跟路口商店的丁婶子学的,同学们说今天是‘母亲节’,我一早就采了些准备中午做,妈妈最爱吃槐花焖饭了!”“小剪刀”终于和我说话了,我心里多了些慰藉,但一时却也愣住了。
“今天是‘母亲节’?”我掏出手机看了看,五月八日,是“母亲节”了!
今天是“母亲节”,一个槐香满天的春日,我却健忘了。那遥远的焖饭香啊,从我的记忆深处幽幽飘来,母亲白发衬托的笑脸,浮现在我的眼前。在山里铁路上工作,离家的路途遥远,我已很久没有回家看母亲了,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小剪刀”拉着她的母亲的手往河的那边走去了,她的父亲柳成衣捡着纸片,蹒跚着走在后面。远处的浓郁里,槐花如雪,一簇簇一朵朵,闪着美丽而慈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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