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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一个黑板擦飞过去,没打到陈刚,却把教室前面的玻璃黑板打碎了,一道纵纹从上到下。那一刻,嘈杂的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都转过头,看着发呆的我……
我低着头,往家走去,满脑袋里都是老师那张愤怒的脸。远远的,我看到房顶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知道此时的母亲一定在厨房忙碌着晚饭。一排排红砖瓦房,从街头排到巷尾,这里是房产科统一盖的解困房。走进小巷深处,一个独立的小院,这里就是我的家,是父亲十几年努力工作为我们营造的小家园。母亲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着我们兄弟三人,她尽量多承担家务,好让父亲能够有精力去奋斗。
家里的房间有限,我和大哥住在一起,姐姐的小房间只有六平方米大,放一张单人铁床,其他的东西就很难挪进去了。我和哥哥的房间稍微大一些,但是除了两张单人床,一张学习桌,再放上一个两开的衣柜也显得满满当当。我们的房间是北面,长年不见阳光,冬冷夏潮,现在想想还真不是一般的艰苦。
老师要父亲去一趟学校,一张玻璃黑板八十六元,父亲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买一张黑板的。看着母亲为了让日子过得好一些,精打细算,家里刚刚过得好一点儿了,我知道,这次惹的祸不小。我不敢和父亲说实话,只好逃学。每天早晨照样背著书包出门,步行去江岸,看看江边的风景,吹吹凉风,饿着肚子再走回家。学校的课虽然没上,但每天也是筋疲力尽地回家。那一年,我十六岁。后来父亲赔偿了学校一部分费用,可我却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学校读书了。
父亲和母亲看着一脸倔强的我,无奈地摇着头。“那你只能去当兵了,不过你得给我挺住,不能当逃兵。”父亲使劲儿地吸了一口烟,狠狠地说着。一旁的母亲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父亲开始托人帮我办理手续,准备好高中毕业证,就等着第二年的秋季招兵了。离开学校的我变得无所事事,偷偷地学会了吸烟,也和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在一起练习了一下喝酒,可惜天生没有喝量的我,第一次喝就醉得一塌糊涂了。
我有一个特长,一直是我的骄傲,也让我成了女同学追逐的焦点。我会弹得一手好吉他,这在八十年代是一个特时髦的事情。在家无事,我把大院附近喜欢音乐的伙伴们组织在一起,成立了一个路边吉他队,每天晚上,华灯初上,我们就抱着吉他,来到街角的路灯下唱着属于我们的歌。我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应该是遗传于父亲,因为父亲唱得京戏很入味。渐渐地,我成了这条街上的小红人。渐渐地,我忘了还有艰苦的部队生活等待着我。
终于,我穿上了那套梦寐已久的绿色军装。母亲一边帮我整理着简单的行李,一边擦着眼泪。我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笨嘴拙腮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母亲,只是一个人抱着吉他,弹着那首《橄榄树》。我站在一群和我一样穿着绿色军装的伙伴中间,向父母挥动着手臂,那时我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我成了最小的战士,顶着一张娃娃脸的我站在他们中间里显得是那么的稚嫩。当火车起动时,我的心才开始狂跳起来,我眼前全是母亲抬手擦着眼泪的画面,我转头看向窗外,我的城市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眼前是一片又一片绿色山岗。
六、七个小时过去了,我们在鞍山站下了火车,又坐上了扣篷的140军货车,听说军营就在不远处的大山里。一路颠簸,让我早已忘了恐惧,开始和大家一起看着一侧的山景,一起侃起了大山。
“你家哪的?小不点儿。”说话的是一个大高个,乡土气息比较浓郁。
“哈尔滨的。”
“城市兵啊!怎么不考学呢?”
“不想学了,才来当兵的。”
“俺叫刘庆军,肇庆的,俺家是农民,俺二十岁了。”看着他黑黝黝的面庞,感觉他真的很壮实。
“我叫李海,十七岁。”
“你可是小兄弟了呀!”我一报年龄,周围的新兵们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话了,他们跟我这个小兄弟不见外了。
因为彼此不熟悉,一阵小高潮过后,车篷里又变得寂静了,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了。
到了军营,把行李搬进宿舍,整理床铺时才发现部队的生活是如此艰苦。一袭薄薄的褥子辅在硬板床上,第一晚,我被硌醒无数次,辗转难眠。
一声军号吹起,扰了黎明的清静,也把刚浑浑噩噩想要入睡的我,拉到了训练场上。我听着连长介绍着部队的情况,眼睛却观察着整个军营。半面环山,十几排红色营房整齐地靠向山的一侧。前面就是我们脚下的训练场,比学校的操厂要大上十几倍。比我们先到几日的新兵正在晨跑,“一、二、三、四”,喊声震耳欲聋,在大山里一直回响荡漾着。我不禁肃然起敬,为自己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而高兴着,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新兵训练三个月,从开始的砌被,练正步走,站队列,到最后的野外拉练,一路走来,我是又黑又瘦,不过,我却在锻炼中神奇地长了两厘米的身高。夜晚的军营,静悄悄的,偶尔会听到山里的鸟鸣。我的吉他曲再一次成了整个军营的焦点,大家围坐在一起,唱着雄壮的军歌,唱着低沉的思乡曲。
“小李海,你唱的歌比收音机里的好听,俺一直听不够。”老班长比我大七岁,已经当了四年的志愿兵了。
“班长,你喜欢听什么歌?我弹给你。”
“你唱的,我都喜欢听。呵呵。”他憨厚地笑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深秋。营区四周种的大杨树,枯黄的叶子随风翻卷,整个山坡也变得色彩斑斓,这是一个多彩的秋天。在集训中,我收到了第一封家书,上面写的最多的是问我生活的情况,姐姐执笔,我想那一句句重复的话一定来自于母亲。我认真地回着信,心里在偷偷地笑着。在部队,我第一样改变就是我的字。我照着《庞中华字贴》练字每天坚持写三百字,除了野外拉练的时候,从未间断过。
果然,再次收到姐姐的信,第一句话就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写,是不是手受伤了。我回信的笔记让他们吃惊,我也信口开河大肆地吹嘘了一番,完全忘了右手食指和中指磨起的老茧。没隔几天,我又收到了一封信,信纸上娟秀的字迹让我一眼认出了是蓝羽的信。当时,我自己都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我是第一次收到女孩儿子写来的信,那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一直以为只念了一年半高中的我,同学们可能早已不认得李海是何许人了。蓝羽的信,让我觉得我还是他们中间的一员,这种心情很真实,那时,我真的没想过关于爱情那点儿事。
给蓝羽回信,我也只是说了一些部队的生活和自己的学习状态,无关风月。等到我三年后回来的时候,陈刚说我木头一个,不解风情。我是真的没想到她是喜欢才给我写信的,也可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当她是邻家小妹妹的。蓝羽身材高挑,素颜白晰,学习成绩在班里也是排前的,我只是一个落后生,真的没想,也是不敢想。可能我回信的语气过于平淡,她再没给我写过信,一段朦胧的感觉就这样没起任何云烟。
大山里的日子是简单寂寞的,即使军营里每天口号震天,起床号也一直在山谷里回荡,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我想家,想母亲炖的鸡和牛肉,每每念起,口水就不自觉地多起来。大家听着我的吉他曲从新兵连走进了汽车连,那时候,我们背着行囊,踏着厚厚的积雪走进了位于县城的汽车连。
接待我们的刘营长是广东人,说话勉强可以听懂,我就是没想到说话拉着尾音,听着温柔地要命的营长,工作起来却是拼尽十足,一点儿不比北方五大三粗的人差,而且又有男方人的细腻。我特别佩服他修车的技术,基本上车上的零件,他都知道在哪,应该怎么修复。
汽车连的伙食比大山里的军营强了很多,第一是因为运输方便,第二是经常有一些团体来部队搞慰问。我把一张张握着方向盘的照片邮回家,姐姐再来信时,担心的话少了很多。我逐渐适应了部队生活,长高了也变壮了。
春暖花开时,我己经可以开着140军货车满院跑了。这个春天我迎来了十八岁的生日,我送给我自己一份成年礼,就是和第二个给我写信的丘雅像模像样地谈了一次所谓的恋爱。我认真地给她写着回信,脑海里都是她托着腮看着我弹吉他的小模样。丘雅性格内向,离开学校时她是我的同桌,她很少大声说话,总是喜欢看着你淡淡的笑,淡淡的神情,让我感觉有一种入心的温暖。我们每天写信,我告诉她军队的生活,她告诉我学习的辛苦,因为那年的夏天,她要参加高考了。心里装满了爱,我的琴声也不再低沉,一把红棉吉他成了我最忠实的伙伴。
外婆的病逝,让我有机会回到了我阔别一年的城市。外婆静静地躺在棺木里,脸上依旧有一点浅浅的笑颜,她走时应该很安祥。可我却一直想着外婆背着我,在她的老宅院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嘴里不停地安慰着我:“小海,咱不吃冰棒,等你外公回来了,外婆给你烙最好吃的玉米饼。”外婆一直生活贫苦,帮着母亲带大了我们三个孩子,日子刚好些,她却走了。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流泪。
外婆走时虽然已经八十九岁了,可我觉得她硬朗的身体应该能活到一百岁。回家休假的七天,我每天生活在回忆里,心里一直想着和外婆一起的时光,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返回部队时,我才想起来忘记去看丘雅了,她正准备高考,也是最需要关怀的阶段。我马上给丘雅写信,可能她真的生我的气了,高考结束一个月以后才给我回信,语气有些平淡,让我瞬间有了距离感。初恋是美好的,也是脆弱的,我们在越来越少的通信中渐行渐远了。
一次返家,母亲看到了我的清瘦,晚上睡觉前,总是要端祥一阵儿我手上的老茧,我知道她很心疼也很惦念。我一直给她讲着部队里有趣的事儿,也会跟她说部队的伙食还有那些感动我的生活画面。母亲听得很专注,一直看着我的脸……
那一段时间,不知道我是不是因为失恋了,喜欢上了比较哀伤的曲子,大家听了也感觉有几分沉重。刘庆军从大山里调回了汽车连,他每天嚷着要听欢快的音乐,每天不停地跟我说着跟他定亲的村姑,我很无奈,也有了一点点的失落。
国庆假期我们一起去爬千山,辽宁的气温还是高于哈尔滨,我们没有欣赏到遍山的红叶,只是爬到了山顶,出了一身臭汗,振臂大喊,告诉大山一声,我们来了。回到营地,大家没有了前一天的兴奋,嚷着让我弹了几首爱国歌曲,大家在一起嚎叫着,跑调的声音传出了营地。老班长看出了我们失落的情绪,那一天给我们讲了刘营长的故事,他的妻子是通讯连的副连长,在大风雪里去山里执行任务,为了部队的正常联络修复通讯电路,冻死在大山里了。那一年,这里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雪。那一年,刘营长是新郎,却永远失去了他的新娘。他为了守着他的妻子,多次拒绝了上级的调令,一直生活在这个小县城里,一直守护着他的妻子。那一夜,我却辗转难眠。那一夜,我下定决心努力去当一个好兵。
我的些许改变,让连队的干部感到了几分震惊和欣喜。我成了连队里最勤快点的小兵,不再抱怨,学会了埋头苦干。冬天下了第一场雪,一大早我正准备出车,刘营长叫我去队部。
“小李呀,你是我们连队最小的战士,又很沉稳。本来我想推荐你去考军校,现在不行了,来了调令,调你回黑龙江省军区。祝贺你呀,基本上属于回家了,你妈妈不用担心了。”听着刘营长的话,一时间我有点糊涂,我就一默默无闻的小兵怎么会突然要调我去黑龙江呢?回到营房收拾行李时,我突然想到了母亲的眼泪,还有父亲心疼的目光。
那一晚,营长破例让我们班的人喝酒了,他虽然没有参加,张连长和孙排长,我们的大班长梁喜都来了。因为我不胜酒力,一会儿的功夫我就抱着吉他,不停地弹着,不停地唱着……那晚的月亮特别的亮,星光闪闪的迷了我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己经是泪流满面了。
回到省军区报道,因为我有一技之长,再次分配进了后需装备部,在车队当司机。我是一个月以后,跟连长请假才回的家,母亲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这当兵的,军营搬到了家门口,那股儿子干劲一下子消失殆尽了。日子过得舒服了,精神头差了很多,再加上陈刚几个人在家待业,经常跑到近郊的装备部,连队的干部也拿他们没办法。久而久之,在新兵连的激情,在老班里的那些感动,都离我渐行渐远了。那个时候的我,除了每天晚上弹上几曲喜欢的歌,其他时间尽是干一些胡扯吹牛不着边际的事情。青春,就在我的荒废中悄悄流走了。
一直想在部队有所作为的我,在三年后第一个复原回到了地方。此时,刘庆军申请了两年志愿兵,班长梁喜转了干,最后和我一起的邹凯也凭着一股子韧劲考取了军校。我这个曾经被营长看好的兵却第一个回家了。知道我复原了,最高兴的是母亲,她做了满桌子的菜,让大家为我庆祝。只有我自己知道,离开了军营,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一时间茫然无措了。
父亲在这个时候,事业已经小有所成。我在等待分配工作期间,一直给父亲当司机。那时候我才知道,父亲从鞍山调我回来费了很多的心思,原因就是母亲的眼泪。
按规定复原兵是父母双方的一个单位必须接收的,母亲单位率先表态接收,做银行的保卫处工作。父亲单位是建筑公司,那里的工作是既苦又累,虽然工资标准高一些,但是母亲坚决反对。
九十年代初期,经济迅猛发展,个体经营者越来越多,我在等待分配期间,干了很多种职业。去家具厂去学习做木匠,去石材市场帮忙跑销售,还当过几个月的学徒厨师,练刀功练到手起大泡。诸多的工种,我都是发内心的不喜欢,我叹着气,摇着头,实在没办法了我只好去保卫科喝茶看报纸去了。
我不再去找工作了,安心地给父亲开车,安心地等着银行的通知。这时候,大哥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市公安局要公开招聘警察,而且复原兵优先考虑。大哥的话还没落音,我就兴奋地说道:“我复习功课,我要当警察!”母亲因为溺爱着我,对我的决定一直持支持的态度。父亲却表情凝重:“小海啊,你读书不行,能考上吗?万一,你失败了,银行的工作也泡汤了怎么办呢?”
我却信誓旦旦地跟父亲表着态:“老爸,我一定行的。”
大话说出去了,接下来就是我最闹心的日子。我是真的不是学习的材料,我已经很用心地在看书了,可是还有那么多的内容是我学也学不会的。
“你说,你做的这是什么?刚上学的孩子都比你强。”大哥当着未来大嫂的面就训斥我,让我很不舒服。
“大哥,你行不行啊?你会不会当老师呀?不行,我自己学去。”我倔强地抬起头,怪声怪气地回答着他。
“妈,你看你老儿子,他这什么态度,我可不管了。走,艳丽,我们看电影去。”大哥冲着母亲的背影喊着,拽着艳丽姐走出了家门。
听到了摔门声,母亲才回过身走过来。“海,我看你行。你大哥大呼小叫的,他心不静,你慢点看,认真点,一定行的。想吃啥了?妈妈给你做。”母亲对我是二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那年的夏天特别热,几乎没有风吹过。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读书,我心里清楚,此时的努力就是为了我的未来。母亲陪我去考试的时候还很忐忑,但是看到我从容地走进考场,还是让她宽心不少。后来我真当上了警察时,我偶尔会问自己,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职业还是爱上了那套绿色的戎装?我偶尔会迷茫,因为迷恋军营的绿色而又选择进了半军事化的警察的队伍。
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情绪饱满,每一次跟队友们出去找犯罪嫌疑人,心里都是兴奋不已。或许,我天生是个当警察的料,只跟队长连续办理了两次案件,我就过了审理和书写文书的大关了。因为那一年公安局是公开招聘,面对在家待业的高中毕业生们,像我这样在部队锻炼过的人还是少数,领导也比较重视复原兵,很快的我就当上了代理着中队长,我也主动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紧张的工作让我忘了我搁置已久的爱情,当一起参加工作的兄弟们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我才发现本来属于情窦早开的我居然落后了。
好多时候我在想,怯步是因为经历了不舒心的事情。母亲年轻时因为家里贫穷,没读几年书,她一直很喜欢老师这个职业。从我二十三岁开始,母亲一直托人帮我介绍老师做女朋友,以满足她的心愿。殊不知,我内心对老师从上学开始就是敬而远之,特别不喜欢她们说教式的语言。那一阵子是我最忙的几年,公安局设置管辖范围没有现在这么明确,我们队长神通广大,为我们找了不少营生干,工作之余我们每个人也比较充实,收入也颇丰。我每天拿着像砖头大小的大哥大,开着警车上下班,自己都觉得有几分神气。
我二十五岁那年,认识了小学老师刘欣。她长得高挑白皙,圆圆的娃娃脸上总是挂着笑意。我们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开始有点拘谨,本来就不善言谈的我,每次和她再面都会多吸几支烟。她留给我的印象除了那抹让人舒服的笑,没有任何深刻的印象。那一年,姐姐和嫂子在四月份都要临盆,我内心无比兴奋,因为我既要当叔叔又要当舅舅了。
四月的第一个周末,我正和刘欣在公园散步,母亲打来电话,说嫂子动产了,大家都在往医院赶。我放下电话,拽着刘欣也往医院跑去。刘欣就这样出现在了我母亲的面前,没有预示也没有欣喜。大哥有了儿子,我也当上了叔叔,那一天我的心情是喜悦与新愁交织着,我琢磨了一天,该怎么和母亲说关于刘欣,关于我的爱情……
或许,父亲和母亲都沉浸在有了孙子的幸福中的缘故;或许,母亲从我无奈的表情里读懂了我的心情。回到家,母亲忙着给嫂子做月子饭,父亲忙着给我的大侄子做婴儿床,大家都没有问起这件事。刘欣也开始闹起了小脾气,埋怨我没有正式把她介绍给我的父母,训斥我没有选个合适的时间让她去见我的父母,我第一次看她说了这么多话,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教师本色。
相隔二十天,姐姐再次住院,她却没有大嫂顺利。
“李婶,华姐的情况和前两天嫂子的情况不同,你再这么固执,孩子会有危险的。”说话的是父亲同事的女儿,第一次,匆忙间我只见过她的背影。
“素素,你再和你们主任商量一下,我儿媳妇儿个子矮都生了。你华姐个子高,可以生的。”母亲不想姐姐因为生孩子去做手术。
我抱着肩膀,靠在门口的床头桌上,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叫素素的女孩儿。一件白服里着她小巧玲珑的身体,大大的眼睛闪着几分灵动,声音是出奇的好听,语气里没有犹豫,一看就是一个比较干练的女孩子。
“李婶,我们已经会诊了,我才来跟大家说的。李叔叔是我母亲的老同事,我不会没有手术指征跟大家交代做剖腹产的。一个健康的孩子对家庭很重要,如果强行分娩,孩子要是有了后遗症,我们看着都纠心。”她肯定的语气动摇了母亲的决心,母亲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术后回病室的姐姐不停地夸赞着素素。原来,因为试产时间过长,即使做了手术,孩子一出生状态不好,姐姐在腰麻的状态下,意识清醒,她一直看着素素在抢救着孩子,听着手术室里夸赞素素的声音。
“这丫头,真是不错,多亏了她,我外孙才会平平安安的。”母亲在一旁也附和着。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家里。母亲一边收拾着凌乱的房间,一边和父亲说着姐姐,外甥,还有那个素素。
“老赵家的这个丫头在公司很出名,漂亮干练。前两天,我听老赵说,公司的刘书记给她女儿保媒,对方是个大学生,学水利的,是水利局的业务骨干,前途无量啊!”很少说话的父亲,一提起那个素素也语调高了几分。
“哎,你也真是的,你和老赵搭班子这么多年,怎么把小海忘了,他们差三岁,刚刚好的年纪。”母亲说着话,看了我一眼,转身又叹了一口气。
“人家孩子是正规毕业生,小海虽然能干,可是没什么学历,我怎么提呀?老太婆,你别光忙活儿孙子们了,也关心一下小海。你不是说,艳丽住院时,你见到了一个女孩子吗?是老师吧。”
“我看八成不行了,小海再也没提。那天那个女孩脸色也不好,肯定是有情绪了。这孩子,嘴太笨,娶媳妇难啊。”
我躺在床上,听着父母的对话,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我第一次见到素素时,那个优雅从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她,还真是与众不同的丫头。
再见刘欣,我在全副武装的在街面上巡逻执勤,她挎着一个眼镜男从对面的街角拐出来,当我们的视线相对,她的表情有点慌乱,我却稍微点了一下头,转过身去。那时候我的感觉是,心里先酸了一下,然后才是嘴角微微地翘起,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释怀的感觉。
认识了素素,我开始相信缘份。我最好的两个哥们的媳妇生孩子都去了她的医院,很巧的是她都当班。更巧的是陈刚的媳妇和她同学,孩子百天宴上,我们再次遇见了。她坐在我身后的一桌上,和她的同学在一起。
陈刚拽着我去邻桌敬酒,去感谢素素对媳妇的照顾,我也顺便说了一句感谢的话:“素素,我借陈刚的酒,也要好好谢谢你,去年对我嫂子和姐姐的照顾。对了,我父亲和你母亲一个单位,我叫李海。”没想到素素是一个极爽快的人,而且很有酒量,她在同学中间,大方端庄,像一朵夏日盛开的青莲。那天,很少喝酒的我,醉了。
为了避免母亲的唠叨,我开始拼命地工作,也不知道哪来的动力,那一年,我当了局里的先进工作者。那一年,我入了党。
我总是有意无意地与素素偶遇着,介绍了好多同事的媳妇去叨扰她,渐渐地我们成了好朋友。接触久了才知道,素素其实是个内心脆弱的人,外表的干练成了她伪装的外衣。好多认识她的人告诉我,没看到过素素哭过,说她是个最坚强的女孩子。素素口才很好,只体现在工作中,平时都是静静地看书。因为我想深度了解她,曾经在休息日与她偶遇,陪她去省图。她居然可以坐在那里看一天的书,不言也不语。
我一直想着和她走得再近一些,我闲暇时间里每天都在琢磨着与她偶遇。在我们相识后的第二年的春天,上午哥们的夫人去找素素看病了,我知道她比较准时,提前半小时就在她必经的路口来回踱着步。四点十分,我就看到她冲出了住院部的大门,站在路边打车,我急忙开车过去。
“素素,你去哪?我送你。”
“真巧。李海,快点送我去骨伤科医院。”
一路上,我看她的眼睛红红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是跑上五楼的,气喘吁吁地奔进了病房,原来她叔叔家的弟弟病了,术后病理竟然是骨癌。眼泪在她眼里打着转,却一直没有落下来。叔叔的条件不好,病情也没有了治疗价值,她帮着做了决定,抬回家去静养。她也答应叔叔婶婶,去家里陪着弟弟走最后的三个月。送她回家的路上,我才知道,她原来在大学校区里居住,她的父亲是大学老师。不过,有一件事情,令我有了几分安慰,她的叔叔家只和我家隔两条街,在我上下班必经的路上。
素素在她弟弟出院的第二天就搬到了叔叔家,除了上班时间,她一直陪伴着十五岁的弟弟。我只要休息,也会拿着我的吉他过去,给他们弹上一段欢快的曲子,唱上几首我拿手的老歌。我知道我对素素有了不一样的情感,可我感觉她一直当我是朋友,是哥们。我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素素的弟弟被癌痛折磨得只剩皮包骨了,素素也清瘦了很多。
“认识你这么久,怎么一直没见你男朋友呢?”我还是忍不住问她了。
“他忙,没有时间。”
“来看看小弟没有?”
“没,上次因为这事吵架了,我们半个月没见了。”
“干嘛吵架?你都累成这样了!”
“他不想见病人,影响他工作情绪。”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傻。”
“我,没有。我只是听妈妈的话,怕妈妈生气。”
“你那点干练都体现在工作上了,其他时候,单纯得像个小傻瓜。”
素素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我平生第一次说了那么久的话,也是第一次在谈话中当主角。
素素的弟弟没有活到医生预计的时间,只活了短短的四十天。那一天,一大早我就接到了她的电话。那一天,素素哭得肝肠寸断。那一天,她一直偎在我的怀里,说着她的弟弟,说着自己的故事……
年轻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在工作中忙忙碌碌的我己经走进了大龄男的队伍,母亲每天逼着我去相亲,二十八岁依然孑然一身的我,让母亲慌乱了。母亲给我下了死令,如果三十岁还找不到我心仪的女孩,就让我听她的,娶邻家的女孩小秀,因为她一直喜欢我,暗恋着我。
素素在弟弟去世后就跟男朋友分手了,她也是孑然一身,她也开始走向了大龄,她的母亲也在着急她的婚事。我们经常见面,经常交流一些工作心得,我们也相互庆祝着彼此的成功。那一年,她当上了护士长。那一年,我被正式任命为科级现职干部。
在母亲下最后通牒的日子里,我约素素一起吃晚饭。我苦闷的心情无法倾诉,我又喝了酒。素素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地听着我的故事。那天,我想要自己醉了,可是喝了很多,依旧清醒。送素素到了她家的巷口,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心,我狠狠地把她抱进怀里。
“素素,我不想娶她,我想娶你,很久以前,我就在想……”
素素静静地依在我的怀里,双手环着我的腰,她没有回应,任着我的唇掠过她的面颊、眼睛、鼻尖,最后落在她散着馨香的唇瓣上……
第二年的春天,在我二十九岁生日的那天,我挽着我的新娘,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素素,这个我挚爱的女孩,在那一天成了我的妻。
我的故事从来没有惊艳的开场,也没有动听到落泪的告白,但是它却深深地刻进了我生命的脉络里。时光匆匆,岁月久远,可我依旧会记得,那葱茏岁月中留下的那些故事,因为它一直美好着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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