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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录像
在一个雨天,我的书看完了。吃完午饭后,李小江说,小刀,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说能有什么好地方?李小江说,我保证你去了一次还想去第二次。我说,李小江,你要骗我,我回来告诉你叔,说你偷着抽烟。李小江说,好,如果我没骗你,你得请我下馆子。
我穿好衣服,把瓦刀别在腰上。李小江一把抢过瓦刀,扔进床底下去了。李小江说,你怎么老惦记着这把破瓦刀?说完,李小江打着把破伞,把我拉出门了。像往常一样,一出门,李小江便迫不及待地点上根烟。我们穿过一个菜市场,再穿过两条马路,拐了三个弯,远远地便能看到“火车站”三个字。
我说来火车站干嘛?李小江说,看录像。一提到看录像,我还是很兴奋的。火车站有很多录像厅。门口一律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当天放映的剧目。看上去,电影都好看,不是刀光剑影就枪啊炮的。李小江说,怎么样?没骗你吧?我说晚上回去我请客。
李小江找了一家偏僻的录像厅。他说要碰到工地里的人就麻烦了。录像厅门口挂着一块又脏又破的黑布,售票的是两个精壮的男人。门票三元一张。我抢着把钱付了。两个精壮的男人望着我和李小江神秘地一笑。
录像厅内部空气浑浊,一股烟味和汗臭混合在一起,但为了看录像,我捏着鼻子忍受着。里面没有开灯,隐约见一些民工打扮的观众,录像机的光亮照在他们幽暗的脸上,泛着微弱的光亮。除了录像片里的声音,还有很多嗑瓜子的声音。
看了一会儿,李小江问我好看吗?我说好看。李小江说屁,你真没见过世面,这有么事好看的,呆会儿有更好看的。李小江神秘地笑着,在微弱的光亮里,他的笑容被涂上一层浓郁的阴影。
放完一部片子,电灯打开了。有观众吵着说来点刺激的。李小江附在我的耳朵上说,马上就放好看的了。只见放映员从后屋拿出一个黑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部片子,然后关掉灯。我很兴奋,马上就有好看的片子了。
画面还未出来,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叫声,还有男人的喘息。接着出现一棵不算很粗的树,树在剧烈地抖动,很多树叶轻悠悠地飘下。我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起来,心里像有一只鼓在咚咚地敲,而且越敲越快。然后画面往下移,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抱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像两条蛇纠缠在一起。
我的下体开始涨痛,像有颗子弹要冲出我的身体。我看着李小江,他张着嘴,身体不时地扭动。我扯了扯李小江的衣角。李小江不耐烦地说,搞么事呢。他的眼睛像一颗钉子钉在录像上。我说小江,我们回去吧。李小江说钱都付了,不看几划不来。
我受不了,便准备一个人回去。走到门口,两个精壮的男人看了看我的下体,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雨仍然在下,并没有停的意思。我走在潮湿的街道上,刚才的画面还有脑海中闪现,我想摆脱它们,便拼命地往工地跑去。
春梦
春雨过去后,工地里来了个姑娘。是河南包工头徐光头的女儿,徐光头总喜儿喜儿地喊,所以我知道她名字。但李小江就不叫她喜儿了,他叫她小龙女。李小江想让我叫他杨过,我说门都没有。
我跟喜儿就像两颗石头,有过碰撞,但没碰出火花。喜儿在工地不上班,平常就洗洗衣服什么的。我开吊栏时,经常看见他搬着一盆待洗的衣服,一边搁在细细的腰上,另一边用手扶着,空出来的一只手很有节奏感地摆动着。我总是紧紧地盯着她看,有时喜儿从我身边经过,还对我吃吃地笑。
喜儿笑起来很好看,就像一块石头投进水中,笑意从她嘴角荡漾到整张脸上,我不知道荡漾到身上没有,因为她穿着衣服,我看不见。
晚上我就做梦。对于春梦我的理解来自于王强和李小江。王强说春天做的梦叫春梦,这很容易理解。但李小江说梦见女人的梦才是春梦。这就让人有点费解了,但不管他们哪个说得对,我做的梦都算是春梦。
喜儿搬着一盆待洗的衣服,走啊走啊走啊,路过工地里的水龙头,可是她并没有停下来洗衣服,也许她嫌城里的水脏;她接着走啊走啊走啊,然后莫名其妙地走进一个森林,路过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能看见五颜六色的鱼在里面东游西逛,可是她还是没有停下来,也许她不想污染一河清水;她仍然走啊走啊走啊,消失在一个灌木丛。
我以为喜儿小解,小时候在山上放牛,不管男女,不管大解小解都在树林里解决。我也想小解,可是解开裤子发现并无尿意。
这时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叫声,从灌木丛里传来,我猜想八成是喜儿遇到一条蛇,树林里总有神出鬼没的蛇。我寻声望去,发现一棵树在剧烈地抖动,像一个人哈哈大笑。完了,喜儿遇到的肯定是野猪。我在地上一摸,竟然摸到一把铁锨,我操着铁锨跑过去救喜儿。
我钻进灌木丛,先是把我惊呆了,然后铁锨掉在地上。我看到两个白花花的人像两条蛇一样纠缠在一起。当然,一个是男人,另一个是女人了。当然,女人是喜儿。令我又气又恨的是,男人居然是王强。
树叶像雪花一样哗哗啦啦往下掉,我尿裤子了。醒来时,我的手还在裤衩里,手上滑滑腻腻的。
此后我经常做梦,录像的画面经常出现在梦里。喜儿在水池边洗衣服,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接近她。我去水池打一桶水,或者把铁锨弄脏然后去水池边洗干净。我接近喜儿,就像接近一朵荷花,我能闻到喜儿身上的香味,甚至似乎能看透喜儿白花花的身体。
情敌
李进让王强开搅拌机。原因是王强长得很壮,河南开搅拌机的不敢跟王强起争执。不然,打起架来,王强肯定不会吃亏。通常他们俩轮流搅水泥沙浆,这个搅的时候,另一个就去筛沙。两人一直相安无事。
王强像所有四肢发达的人一样,头脑简单。而且脾气很坏。比如他拉着翻斗车去吊栏,路上一块砖头不合时宜地挡住轮子。他拉不动,便气呼呼地放下翻斗车。捡起地上的砖头,狠命地往地上砸,有时砖头很结实,一下两下砸不破,他就去找把铁锤,一直把砖头砸得稀巴烂。看着他那样子,我总是一个劲地笑。
王强经常有意无意地去接近喜儿,他见到喜儿就嘿嘿傻笑。样子很讨厌。我在不远处开着吊栏,经常趁他不注意,用石子打他。我的手法很准。打到他,他便破口大骂,四处张望但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喜儿在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有一次,王强发现是我打他,便冲过来跟我打架。那时吊栏正开到四楼,王强一脚踢在我手上。我松开吊栏,从腰间拿出瓦刀便捅向王强。当然,瓦刀不是菜刀,没有刀锋,是捅不死他的。王强看上去笨头笨脑,但身形还是很敏捷的,一把就夺走我的瓦刀,扔了老远。
我跟王强扭打在一起,我当然打不过他啦。他把我按在地上,不能动惮。我满嘴是泥,看着吊栏急速地往下降,如果掉在地上,肯定砸得稀巴烂。就在吊栏快落地时,突然一下停了。我挣扎着侧过头来,是李海洋把吊栏控制住。
李小江在楼上干活,见我跟王强打架,便冲了下来。他掐着王强的脖子。李小江说,王强,你他妈松不松手。王强被掐得说不出话来。这时他松开我,反过身对付李小江。一出手,便把李小江按倒在地。
我从地上爬起来,抄起一根方木,敲在王强头上。王强像一摊烂肉趴在李小江身上。
我以为把他砸死了。我和李小江一个劲地哭。四周一下子围了很多人,大家不知道如何是好。李进气喘吁吁地问怎么回事。李海洋说王强被我打死了。李进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试探王强的鼻息。李进说,王强还没死,赶紧送医院。我们都松了口气。
王强只是昏厥过去,刚送到医院,便醒了。也许是经历过死里逃生,王强开始怕死似的,在工地以前像头凶狠的豹子,现在却像只小绵羊,一点脾气都没有。
没过多久,喜儿也开始有了心事,成天愁眉不展。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跟赵老板有关。虽然我记得在喜儿愁眉不展的前一天,赵老板开着小轿车来工地,那时喜儿正在洗衣服,赵老板远远地看着喜儿,发了好一阵呆。
夜色温柔
夏天接踵而至,楼房也封顶了。吃完晚饭,工友们就扯一根水管,拉到楼房里,一群光着屁股的男人,一起洗澡,互相粗言粗语。他们洗完后便到街上一些商店门口看电视。我有时跟李小江一起出去玩,有时在屋里看书。后来实在太热,便拿着凉席去楼顶乘凉。
楼顶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风乱七八糟地吹,还算凉爽。我在上面看月亮,看星星,或者看远处阑珊的灯火。李小江对月亮星星不感兴趣,便一个人上街去玩。我一个人想些心事。喜欢这种感觉。
楼房对面也有一幢六层高的房子,两幢楼房之间距离不到三十米。那幢房子也是新建不久,现在已住满了人,很多阳台上都晾着衣物,还有一些花花草草。有天,我坐在凉席上,无意中看到对面阳台上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
我发现,女人穿睡衣很好看。她站在阳台上,怔怔出神,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时她在客厅里像鬼魂一样走来走去,一会儿走到卧室,一会儿走到洗手间。像在寻找某件东西,又像在梦游。
后来某个夜晚,我看到她在洗手间洗澡。洗手间窗户不算很大,但也不算太小,这并不可恨,可恨的是窗玻璃上有花纹,看到的只是一个人影,白花花的人影。我又想起那次看的录像。
每天晚上,我都躲在楼顶观察她。有一次,她空荡荡的楼房上多了一个男人。男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很平常很普通。我看见他们俩在洗手间洗澡,两个白花花的人影纠缠在一起。我又想起那天的录像。我闭上眼睛。
我终究是抵挡不住诱惑,战战惊惊地睁开眼睛。我看到一丝不挂的男人抱着同样一丝不挂的女人,穿过客厅,迫不及待地来到卧室。卧室没开灯,我想他们肯定来不及开灯。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夫妻?情人?我猜测不出。后来他们不见了。那个阳台上再也没出现过一个穿睡衣的女人,那个屋子也没再亮起灯光。我不禁问自己:难道是幻觉?
我开始想念喜儿,想象她的笑容,她的身体。有时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录像里的画面。喜儿那段时间成天呆在屋子里,很少出门。偶尔在水池边洗衣服,她还会痴痴地发呆,她的眉头拧在一起,像吊着一把大锁。
赵老板几次开着轿车来工地,他把徐光头叫到一边,不知道说些什么。喜儿这时候,便把房门关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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